你自己喵

沉迷扎特无法自拔

【德扎Xover法扎】【德莫/法萨】窄门之前 09

心都碎了……

莲七白:

9.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萨列里的预料。


周四中午时特蕾莎突然腹痛,熬到下午时羊水破了,不得不提前生产,萨列里急忙找医生接生,根本顾不上去捧莫扎特的场。全家忙了快五个小时才接生出这个早产了近一个月的小女孩。特蕾莎产后出血过多奄奄一息,这个新生的孩子也十分虚弱,比猫咪大不了多少,发出的呼吸断断续续。萨列里一刻不敢合眼,更不敢走开,生怕自己一个闪神失去了夫人和孩子。


特蕾莎在第二天恢复了一点,至少保住了性命,但孩子的状况变得更糟了,她身体发紫,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萨列里连找了三个医生,一个说急性伤寒,一个说先天性肺炎,一个说心脏还没长好。总之言下之意没有办法救了,让萨列里做好心理准备。


萨列里不知该如何跟特蕾莎说。他们已经失去了五个孩子了。仅有一个儿子活了下来,还先天体弱。上一次失去长子几乎摧毁了特蕾莎的精神,不得不在巴黎疗养多年。她好容易怀上这个孩子,又重燃起一点希望,自己虚弱不堪,刚醒就跟萨列里说想看看小女儿要给她喂奶。萨列里瞒她不过,把孩子抱了过去,做母亲的看到孩子怔了怔,就大哭了出来。萨列里试图安慰她,却没什么效用,特蕾莎没什么力气,很快又昏了过去,萨列里又惊又怕,寸步不离床前。


夫妇俩整日整夜地守在孩子身边,希望可以延缓死神的脚步,曾经有过一些时刻他们甚至觉得成功了。这个孩子会对他们微笑,抓他们的手指,吸奶也有了一点力气。她挣扎地想活。


萨列里流着眼泪对上帝祈祷,希望得到垂怜,他忏悔所有犯下的罪孽,但求上帝不要惩罚这个无辜的孩子。


那个孩子最终活了10天,刚刚来得及给她受洗。


特蕾莎穿上了丧服。她打算在身体好些的时候去暖些的地方。她在维也纳待不下去了。


萨列里没有留她。他置办了简单的葬礼,把孩子埋在妻子母家的墓地。他让唯一的儿子陪妻子一起离开,叮嘱他要照顾好妈妈。


 


他在一切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想起莫扎特来,才意识到他忙于家事的这段时间完全没有听到莫扎特的消息,这对那个活跃的音乐家来说相当难得,于是抽了一天晚上登门拜访。


莫扎特把他迎进家里时萨列里就觉出不对劲来。他的眼下有青黑的阴影,神情也郁郁寡欢,萨列里对没能给他捧场表示歉意,他敷衍地点头。有康斯坦茨在,萨列里不能有出格的行为,聊得也不甚投机,莫扎特对他的关心只以简短的几个词回答,这让萨列里感到受了冷落,坐不太久就要离开。他依然觉得担心,但又想是不是莫扎特知道了他在背后搞的鬼,有些心虚,只能装出镇定又矜持的模样。莫扎特显得心不在焉,萨列里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没有被他放在眼中,不免被刺痛。出门时也就刻意冷淡了,说谢谢不用送。莫扎特还是执意站在门口看他上马车,咬着嘴唇不出声。萨列里看着他似乎憔悴了不少,心里终究不忍,伸手握紧他的手说有什么问题来找我。莫扎特虚弱地一笑,挥手作别,也不知有没有放在心上。


一周之后,《费加罗的婚礼》被禁。


罗森伯格对此消息喜不自胜,萨列里却失去了当时复仇的心情。他甚至有点忧虑,觉得为何偏偏在此时?难道不能拖更久一些?莫扎特并没有找上门来要个说法,听达彭特说他什么话也没说。萨列里真实地担忧起来。他在家里转了几圈,思前想后为了缓和紧张的关系(被禁之后连《唐璜》的作曲都告中断,会请他作曲的人变少,莫扎特的生活显然会陷入困境),向皇帝申请为莫扎特谋一个宫廷乐师的职位,写点简单的舞曲,领一份固定薪水,虽然微薄但糊口够用。罗森伯格为此气得要跟萨列里绝交,但萨列里不知为何有糟糕的预感,他总觉得莫扎特要从他指间消失了,这让他意料之外地心慌。


授职仪式时萨列里在场,满心以为莫扎特会高兴地感谢他,但莫扎特只是公事公办地完成流程,看都没看他就走了出去。


萨列里气不过(为了让皇帝给莫扎特这个不费事也能拿钱的职位他可是费了一番工夫),没忍住追了上去,拦住了莫扎特。


莫扎特抬起眼睛看他,表情如看一个陌生人。萨列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到底莫扎特如今的处境萨列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努力做出真诚的模样说以后他们就是正式的同僚了,他很期待以后的合作。


莫扎特表情奇异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干涩而讽刺,他终于开了口:“萨列里阁下,您已经得到您想要的结果,是否满意了?”


萨列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感觉他追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莫扎特尖刻地继续:“感谢您,让我知道对别人抱有幻想是多么愚蠢的事。您还想要什么?沃尔夫冈·莫扎特跪在您面前求您可怜吗?”


萨列里惊慌地摇头,莫扎特只是冷笑。“不,我告诉您,永远不!您和您的魑魅魍魉能把我怎么样?您赢不了我,消灭不了我,也改变不了我。一点施舍能让您感觉好点吗?真遗憾我不会如您所愿向您摇尾乞怜。啊,我知道了,或许在这里刺入一把刀能让您满足夙愿——”他猛地上前,紧贴着萨列里,抓住他的手戳着自己的心脏,眼睛里放出疯狂的光。萨列里心里一惊,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而您甚至都不敢亲自动手。”莫扎特轻蔑地放开了他。“喔,我亲爱的安东尼奥,您的软弱和虚伪真是可怜可爱。”


他说完就大笑着走掉了,留萨列里站在皇宫的门口,手脚冰凉,心里发冷。


 


萨列里回到家时浑浑噩噩。家中空无一人,家仆跟着妻子离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找新的。他走进琴房,看到满墙乐谱,S的那一列已经摆了一大摞萨列里的作品,桌上还放了一沓新的尚未入册。M的那一列里几乎一半都是莫扎特的,新加上费加罗的总谱,也占了不小的一块地方。他走上前,抽出一本,翻开看看,熟悉优美的旋律就自动在耳中回荡。


这本是莫扎特早些年寄给他的钢琴曲谱,被萨列里整理好了装订成册,莫扎特还在几个地方手写了标注。他抚摸过莫扎特的墨迹,把谱子拿到琴前开始演奏。他弹了几段,觉得不太顺,又从头开始弹起,又在没几个小节的地方弹错,不得不重新开始,如此几次,萨列里失去耐心,猛地用双手撞击琴键,发出巨大的噪音。


然而房间里依然安静,只能听见他一个人愤怒的喘息。他怒瞪着莫扎特的琴谱,拿起来卷成一团想撕,羊皮纸太韧撕不断,反而把他的手划出勒痕。他折腾了半天不成功,把琴谱摔在地上,坐在琴凳上,捂着脑袋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小心地把琴谱展平,用夹子拉直四个角,裱在平板上。他注视着莫扎特的字迹“温柔的行板”,“要欢乐!自由的欢乐”,“暴风骤雨般”……最终他低下头,泪水从眼中渗出,无声地流了下来。


 


三天后,萨列里带着完成的《特洛尼乌斯之穴》独幕剧终稿去找莫扎特校样。他还带来另一个好消息,宫廷剧院决定继续《唐璜》的工作,预计在第二年春天排演。他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确切说也是他促成的)的人,在告知达彭特之前他想亲自和莫扎特说。


然而他在宫廷琴房找到莫扎特的时候大吃一惊,地上散落的全是乐谱,莫扎特缩在钢琴下面,蜷成一团,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萨列里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捡起乐谱,发现上面记的乱七八糟,全无规则,这让他心里警铃大作,急忙挪开琴凳,也跪了下来。


“沃尔夫冈?”他问道,伸手想碰碰莫扎特,犹豫了一下又缩回了手。


莫扎特没有反应。


“沃尔夫冈,你还好吗?”萨列里焦急了起来,还是没忍住伸手拽住了莫扎特,推了推他。莫扎特抬起头来,表情涣散。


尽管萨列里相信自己并不是他现在最想见的人,他还是努力地试图把莫扎特从钢琴底下拽出来,但莫扎特甩开了他的手。


“发生什么了,沃尔夫冈?”萨列里问道,随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被禁演这件事对莫扎特的打击或许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莫扎特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关心吗?”


萨列里顿了顿才开口:“当然,没有人比我更在意您的安康了,莫扎特阁下。”


莫扎特苦笑了一声。


萨列里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他跪在旁边等了半天见莫扎特没有出来的打算,索性也爬进钢琴底下,把莫扎特乱丢的乐谱整理好放在一边,又拿出《特洛尼乌斯之穴》的乐谱,数了几张,开始清样。


钢琴底下很挤,他们不可避免地脚挨着脚,膝盖也碰到。萨列里不得不趴着把头弯得很低,皱着眉头努力在昏暗的光线里辨认乐谱,轻轻地哼出声来。


“……第三个小节错了。是降F。”过了好一会儿,莫扎特出声打断了他。


萨列里抖了一下乐谱,又仔细看了看。“没错,是这样标的。”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莫扎特答道。


萨列里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莫扎特依然没看他,只专注于玩自己的手指。萨列里叹了口气,按降F唱了下去,果然顺畅了一点。他几乎唱完了整部剧,到最后什么也看不清,只好放弃。


莫扎特稍稍放松了一点,至少蜷得没那么紧了。萨列里看不清谱,自己的腰也实在疼得受不了,干脆换了个姿势,在地上平躺了下来,钻出来一点,让头可以出来透透气。


“你打算就那样缩到明天上午仆从来打扫吗?”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纹样问道。“明天上午我记得斯蒂文森要用这个琴房排练。”


莫扎特迟疑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样子平躺了下来,和他肩并着肩。


“一个好消息。《唐璜》拿到许可了。”萨列里继续道。“宫廷剧院打算排进明年五月的场,卡司你来定,我记得卡特莉娜应该有空。”


莫扎特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萨列里躺在那里想了半天,挣扎要不要跟莫扎特道歉,但这样做仿佛是承认了自己罪行一般,他暂时还无法承受。


“……我爸爸去世了。”最终莫扎特打破了沉默。


萨列里愣了愣。“列奥帕多?”他问道。“可他……上个月不是还来看你的演出?”


莫扎特用一只手捂住了脸。“是啊,然后我把他气跑了。他到最后……都没原谅我。”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萨列里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去碰他的手,这一次莫扎特没避开。


“但他还是会为你骄傲的。”萨列里试着安慰他。


“凭什么?”莫扎特哑然失笑。萨列里才想起来禁演的事。


“我居无定所,花天酒地,逃避责任,几乎过着流浪的生活,除了会写音乐,我还有什么?什么样的父亲会为这样的儿子骄傲?”莫扎特苦笑道。“他为我奉献了一切,我却不听他的!他那么爱我!”他捂着脸哽咽了。“……现在我失去他了……”


萨列里轻柔地抚摸他的手。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莫扎特缓了口气才继续。“他不愿听我的声音。我做错了吗?让我回萨尔斯堡,在科罗雷多手下做个卑躬屈膝的奴隶,靠那点俸禄生活他就会开心吗?……我做不到。看在上帝份上,我做不到他对我要求的那些。而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是我明知他会为此心碎、对我失望,我也一丁点都不想改——我发现,比起他的心碎我甚至觉得自己玩乐的自由更重要!我是多么自私又冷酷!”


“所以我失去他了……他不会再原谅我了,他会诅咒我的生活吗?”莫扎特说,眼泪从他脸颊上滑落。“是我害死了妈妈,又害死了他!”


“没有父亲会诅咒孩子的生活。”萨列里说。“他不会为此责怪你的。”


莫扎特只是流着泪摇头。


“前两周我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萨列里停顿了下才开口。“抱歉没能去看你的歌剧,她在那天晚上早产。”


“噢。”莫扎特张了张嘴,又闭上。


“第六个了。”萨列里用手摸过头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没有一次不是一场灾难。但这一次……她是个小女孩。非常可爱,有特蕾莎的绿眼睛。我知道她活不下去,我应该早点让她结束痛苦的,但她还那么小,她挣扎了半天,我真的希望她能挺过来……可是上帝还是收回了她。”


“我们去年也夭折了一个。”莫扎特低声说。“十一个月。”


“我的父亲在我11岁时回到了上帝怀里。我的世界都在那时候改变了。”萨列里叹了口气。“是失去父亲还是失去孩子更痛苦,这几乎是无解的。生活太难了,为何总是得到又失去?……有时候我想,上帝为什么会给我们希望再打碎它?如果一开始根本没有希望,会更幸福吗?”


莫扎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天花板。


他们俩一起安静地躺在钢琴下面,好像这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门外有宫人来来回回走过,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他们议论着即将开始的宴会,谈论着王子的新欢,笑着,说着话,遥远的声音细细碎碎,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一切悲剧都与他们无关。


 


“唱支歌吧,安东尼奥。”良久,莫扎特开了口。


萨列里微微苦笑。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莫扎特说。“音乐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让人活下去吗?“


萨列里偏头看向他。莫扎特注视着天花板,好像要透过那厚厚的屋顶看到极高的天空,仿佛父亲的灵魂会在那里闪耀。


萨列里清了清嗓,轻轻地哼唱起安魂弥撒。他在教堂里曾唱过无数次,从少年开始,为父亲唱过,为母亲唱过,为波提赛蒂唱过,为加斯曼唱过,为他意外丧生的长子唱过,为他夭折的孩子们唱过,为他早逝的友人们唱过。他们多残酷啊,一个个爱过他,也被他爱过,最终都离他而去。


“主!请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并以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天主!锡安的人要歌颂你;他们要在耶路撒冷向主还愿。请垂听我祷告!一切生灵都要来归于主。”他唱道,想着他失去的孩子,她哭泣和微笑的脸。


“受造的都要复苏。答复主的审讯,死亡和万象都要惊惶失措。展开记录功过的簿册,罪无巨细,无一或遗,举世人类都将据此裁判。当审判者坐定后,一切隐秘都将暴露,无一罪行可逃遣罚。可怜的我,那时将说什么呢?”他唱道,想着他自己,他会下地狱吗?天堂的门向他闪现,光辉璀璨,令人心折,然而无论他怎么追赶,那光芒最后还是将他关闭在门外。


“主!请接纳我们为赞美主而向主献上的牺牲和祷告,为使今天我们所纪念的灵魂, 从死亡而超升入生命的境界,因为这是主从前许过亚伯兰及其后裔的。主!愿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使他们永远与主的圣人为伍,因为主是慈悲的。”他唱道,想着莫扎特。这天赐的灵童,这炽热又温柔的灵魂,会上天堂吧?


“主!请赐他们安息。”他结束了这支曲子。


他转过头,莫扎特也转回头看向他。年轻的音乐家脸上泪痕未干。他对着萨列里微笑。日头早已西沉,他们没有点灯,他看起来好像融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几乎要消失了一般。


萨列里有一瞬间心头大恸,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抓住莫扎特。


不要死。他想说。但这没头没脑的冲动是多么不合时宜啊,他迟疑地放下了手。


 


(……写得我太心碎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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