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喵

沉迷扎特无法自拔

【摇滚莫扎特】【萨莫】梦中烛

看到一半的时候感到非常伤心。很喜欢“介于爱的人过去的生活,看不得他受过的苦”这个梗,大概缺什么就特别喜欢什么吧😂这样的很美好的很心软的爱 特别动人。

-咏华战歌-laurant:

※万字一发完


※之前给微博@celia_饭盒太太的文


※依旧打滚跪求评论_(:з」∠)_








黑色,金色。蜷曲,编织。暗红,金色。流光溢彩,星点。


浅灰,金色。皮毛。白色,金色。绒絮,勾连,变成了黑色。


大红,金色。大片,单调。紫色,金色。融化在光芒里。银色,金色。闪亮,蕨类叶片形状。


黑色,金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黑色。皮质,发光的黑色。割裂开的黑色……黑色。全都是黑色。


红色,金色。刺目的光芒……光芒。


黑色,黑色。黑色……


笑声……“沃尔夫冈·……·莫扎特。为您……!”


 


……雨声?


 


空气潮湿而冷,闪电像利剑一样切开天幕,但那天幕又很快回归阴郁。雷声涌动着,包裹着巨大的、蔓延过整个天空的不祥。大颗的水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大地,地上腾起烟来,随后不甘不愿地被同化。水积起来,到处都是水,天上,空气中,地上。


那头金发被打湿了。(谁的金发?)


大门擦着他的鼻尖关上,他被人无情地赶出来。他拍门,握着纸张捶门,嘴里喊着什么,但是那扇门不为所动。那扇门觉得他不值得。于是他拍门的力度渐渐小下去,最后放弃了,垂头丧气地把手里的纸张收进包里(黑色的——好像吞进去,消失了)。


他看见自己了。(什么?)


他笑了——


他看看天,结果被雨水迷了眼,有点狼狈地揉了一下。然后他把挎包抱在怀里,捋一把已经湿了的头发,低头在一片片积水间寻找落脚点。一个,两个,他一路小跑,轻盈地跳过来了,像是个什么雀儿。


“您喜欢吗?”他问,“您喜欢我的音乐吗?”


喜欢吗?这也能构成一个问题?简直是个拙劣的笑话。全世界都喜欢他,爱戴他,而自己——自己是这其中的领头人,是他最疯狂的崇拜者。很讽刺地,自己只对这一点有着绝对的信心——


“当然。您的音乐美妙之极。”自己说。


他于是笑得更开心了。带着点得意,还有点几乎孩子气的纯真,让他看起来年龄格外地小。


“我看见您刚才一直在这里啦。”他说着,转头气哼哼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太多的巴黎人不懂音乐!”然后他转回来,又对着自己笑了,“但是能得到您的赞美,真是令我高兴!”


“您值得更多的赞美。”自己说,“您应当站在皇帝的殿堂里,让成百上千人都听到您的音乐,接受他们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赞颂。您值得的。”


他似乎小小地吃了一惊(怎么会?)。但这年轻人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太过胆大妄为的,小小吃一惊之后就接着笑了,大大地笑了,笑得简直发光。但他的金发湿透了,显得不那么优雅,结果就像一朵开得乱七八糟的向日葵。


“您这么说真是令我感动!”他说,“那我们以后就在皇帝的殿堂里再见吧!请您一定要来看我的演出,然后我就可以对成百上千人说,是您在最开始将我引到了这里!”


“那将是我的荣幸。”自己说。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了才想起什么来:“在那之前,音乐家也是要照顾母亲的呀……我的母亲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希望能和您再次相见!”


“您的母亲需要照料吗?”自己问。


“是的。她生了病,迟迟不见好转,我想是这连日阴雨的缘故。”说着,他又想到了个主意,“……要是我的母亲见到终于有人欣赏我的音乐,一定会很开心!这一定会对她的病有好处……您是否愿意……”


“这是我的荣幸。”


“啊,您真是好人!”他高兴得不得了,“非常感谢您!”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您的名字?”他问。


“安东尼奥——”后半段音节像食盐一样融化在了雨水里(一段灰白的思维——一句直线的音波)。雨还在下着,安东尼奥为两个人撑着伞。伞是黑的,大得足够遮挡两个人,于是他就不老实了;他双手握着胸前的挎包带子,看着安东尼奥的双眼、倒退着走路,同时灵巧地躲在伞的荫庇下。黑伞的巨大阴影竟然丝毫无损他金发的耀眼。


“安东尼奥!”他高兴地说,“真是个好名字,和您本人一样的高贵优雅——您可以称呼我为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安东尼奥从善如流(沃尔夫冈!),“您喜欢这个名字?”


“我喜欢的可不光是您的名字!”沃尔夫冈开心地说,“能有人欣赏我的音乐,这是多么可贵呀。在您之前,不管是萨尔茨堡还是曼海姆,都有太多不公的评价!巴黎这个鬼地方更是……”


“巴黎怎么了?”安东尼奥问他。


沃尔夫冈叹了一口气:“我的母亲……对于那些冷漠的对待,她似乎比我还要敏感……”


 


“妈妈!”沃尔夫冈蹦跳到床边,欢快得有点刻意。他半跪下来握住床上妇人垂下来的手,唱歌儿一样地说:“我回来啦!”


“哦,沃尔夫冈……”妇人稍稍睁开眼睛,勉力支起上身坐起来——沃尔夫冈赶紧在她背后垫上枕头,让她能够靠在床头——努力打起精神,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今天格外愉快。发生什么了?”她抬头看看站着的安东尼奥,“这位先生是?”


“是,妈妈!”沃尔夫冈坐在床边,“您瞧,我终于遇到欣赏我的音乐的人啦!”


“哦……”母亲的笑容带着一种宽恕的慈爱,很明显没有相信他的话。


沃尔夫冈于是侧身,向安东尼奥挥手,示意他过来:“妈妈,这次可不是我讨您欢心的把戏!这位先生可是实实在在地——”


出于礼节,安东尼奥进门后就没再挪动过,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这对母子临时寄住的这个旅馆房间实在太小了,他从门口进来就站在床尾了。看到沃尔夫冈的示意,他从家具的缝隙间小心地绕过去,忽视掉脚下木地板吱嘎的声音、发霉的地毯腐朽的触感,走上前向她行了一个礼:“夫人。”


这位母亲的名字叫安娜玛利亚——刚刚沃尔夫冈像唱赞美诗一样地告诉他。


“先生。”安娜玛利亚在床上向他低头回礼,“原谅我现在不便起身。”


“您不必在意。请允许我对您说,您的儿子拥有过人的天才,他的音乐无上美妙。他一定会得到成功。”


“噢,感谢您对沃尔夫冈的赞赏,先生,”这毫无保留的赞美终于使安娜玛利亚的笑容也带上了点愉快,“但我很抱歉……能否请您到外面等候一下?我有话想对沃尔夫冈说。”


“妈妈……”沃尔夫冈想说什么,但母亲对他摇了摇头,温柔却固执。于是他只能转而对安东尼奥说:“真是抱歉,那能否请您在门外稍等呢……就一会儿!”


安东尼奥点点头,表示无妨。他最后向安娜玛利亚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没忘记把门关上,让他们母子在里面单独说话。沃尔夫冈年轻而充满活力,但他看得出来,这位母亲恐怕快要回到上帝的怀抱了。


 


他在沃尔夫冈的哭喊声响起时推门进去。


金发的年轻人跪在地上,抱着床上的躯体大哭。他不断呼喊着母亲,然而母亲不回答。


安东尼奥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给这遭受重创的脆弱灵魂一点点坚实的力量。


 


“……母亲说,巴黎已将我拒之门外。”


沃尔夫冈的眼睛哭得红肿,两眼无神。他的双手向上空空摊着,像是什么也抓不住。他坐在旅馆的床上,母亲的尸身已被运走了。


“她说得没错。”沃尔夫冈看着虚无的一点,目光惨淡,“尽管有您——感谢您。但真可惜,您一个人无法代表整个巴黎。”


“那就离开吧。”安东尼奥说,“像您母亲说的那样,您尽管离开吧。”


“回萨尔茨堡……?”


 


 


 


“回萨尔茨堡!”沃尔夫冈有点生气地对他说,“这就是我父亲一直以来的要求——回萨尔茨堡!”


“萨尔茨堡不好吗?那可是您的家乡。”安东尼奥说。


“……或许吧。”沃尔夫冈的肩膀垮下去,“我……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在一家酒馆里。这是那种平民的小酒馆,人群喧哗而热闹。领口半敞的英俊老板是劝酒的一把好手,却意外地在沃尔夫冈这里碰了壁。


你多照顾他。酒馆老板无奈地向安东尼奥留下这样的口形,就掉头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安东尼奥看着沃尔夫冈,沃尔夫冈看着自己手里攥出皱的信纸。


那是他父亲的来信。上面千篇一律地——要求他奋进,要求他专注于创作,要求他回到萨尔茨堡。


“我知道我绝不想让我的父亲失望。”沃尔夫冈低着头小声地说,“或许我真的该回到萨尔茨堡?”


“我的确没有规定您登上哪个皇帝的殿堂。”安东尼奥也耸肩。


“可是哪个皇帝也不在萨尔茨堡!”


“没错。”安东尼奥点头,“所以您真的要回去?”


“……”沃尔夫冈又低落下去。


安东尼奥换了个角度:“您还记得,您为何要离开吗?”


沃尔夫冈哼了一声:“不劳您说我也记得。”


“但您却依旧想顺从父亲的期望?”


“我眼下又有哪里可去呢……”


“大音乐家!”他们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醉醺醺的酒客,一把揽住沃尔夫冈的肩膀,“您回来啦?终于放弃了您的德语歌剧啦?”


“没有!”沃尔夫冈没好气地甩开醉汉的手。醉汉哈哈一笑,转头找姑娘去了。


“您眼下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回去萨尔茨堡吧。”安东尼奥说,“既然您还没有放弃,总会有机会再离开的。”


“就算离开了萨尔茨堡,我能去哪里呢?”沃尔夫冈勉强地笑了一下。


“您可尽管去您想去的任何地方,哪里都好。”安东尼奥握住他的手,“不管哪里,我都会陪伴您的。”


 


 


 


安东尼奥遇到深夜在街头徘徊的沃尔夫冈。他穿得单薄,像是顾不上寒冷。


“您又做噩梦了?”


听到安东尼奥在自己面前问话,沃尔夫冈失魂落魄地抬头,盯着他的脸,伸出双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


“我……”他很费力地才开口,“好心人,安东尼奥……您能否陪陪我……?”


“当然。”


于是安东尼奥把他带回家。路并不好走,脚下布满伤痕的石板坚硬而冷漠,夜空里没有星星,月光也阴暗。一路上沃尔夫冈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拒不开口;安东尼奥在他身侧,随时准备着扶他一把。


抵达目的地之后,安东尼奥把他请进屋子,让他在茶桌边坐下;然后去给他找了张毯子,又为他倒上杯温热的甜酒。屋里没有点太多灯,安东尼奥只点起一个烛台上几根蜡烛,放在沃尔夫冈面前。温热的火苗照得屋子里影影绰绰,黑暗又甜蜜。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安东尼奥坐在了沃尔夫冈斜侧。而沃尔夫冈裹着毯子、捧着酒杯,盯着烛火终于开口了。


“……我又梦见了。”他声音发着抖,“我又看见了……那些人!他们都戴着面具,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嘲笑我,他们都嘲笑我……那尖叫,那笑声!……”


“那只是一个噩梦罢了。”安东尼奥试图安慰他。


“但我知道他们是谁!”沃尔夫冈激动地打断他,“那些人!那些……愚蠢的贵族,鲁钝的官员,毫无才能的‘音乐家’!……”


“您无需在意他们的偏见。”安东尼奥说,“您不是一向也不在意吗?”


“……就算是蚊虫的嗡嗡声,听多了也会让人厌烦的。”沃尔夫冈有点闷闷地反驳了这一句,就又陷入沉默。安东尼奥想了想宫廷里那帮人的嘴脸,明白就算是沃尔夫冈也没法对那些恶意完全免疫,再怎么乐观狂妄,他到底也还是个人。他刚想说点什么,沃尔夫冈又开口了:


“其实就像您说的,我本该不在意那些偏见,”他说,“只是这些人的话,我还是挺得过去的。就当做是眼前上演一出荒诞剧,我还可以跟着摆摆手——”


“但是?”


“但是……”沃尔夫冈的声音又颤起来,“‘他’在那里……”


安东尼奥没有问这个“他”是谁,因为沃尔夫冈说着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个人影浮现在窗外,那冰冷石板路上、月光的阴影里,一个小丑。皮肤惨白,嘴唇血红,刀疤一样的黑色横过整张脸,充斥着一种纯粹的邪恶感。此情此景实在足够诡异。沃尔夫冈抱着自己,浑身都发起抖来,低着头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任何东西。


安东尼奥起身拉上窗帘,把小丑挡在窗外。他坐到沃尔夫冈旁边,伸手扶住沃尔夫冈的肩膀:“您无须害怕……我在这里陪伴您。”


“您发誓?”沃尔夫冈还是不肯抬头。


“我发誓。”


沃尔夫冈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视野里如约是安东尼奥的面孔,让他多少安了心。他抖得终于不那么厉害了,却还是时不时地打颤。安东尼奥考虑着要不要再给他加一张毯子。


“沃尔夫冈,”安东尼奥问他,“那是什么?”


沃尔夫冈紧紧裹着毯子,伸出来一只手扶在他的胳膊上:“安东尼奥,我的朋友……您是否觉得我过于叛逆不羁?是否觉得我不够稳重守礼,总是和人狎昵亲近?”


“……”


“是的,我承认,我向来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我要对您说,和‘他’比起来,我简直能算是个圣人了!”沃尔夫冈吞咽了一下,“他每每出现在我梦中,我就只能任他摆布。他操控我,戏弄我;他的笑声,他在我颈边的牙齿,他喷吐的气息……上帝呀!他简直就是恶魔!”


沃尔夫冈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安东尼奥不知道该说什么,沃尔夫冈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落进了他怀里。


“……可为什么,他只在我梦中出现?”沃尔夫冈的声音带上了微弱的哭腔,“我的罪孽如此深重,以至于上帝派下恶魔来折磨我?……还是说,那恶魔正是我自身?他正是我,就存在于我内心里,我将永远无法摆脱它……”


安东尼奥用空着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背:“您绝不是恶魔。这真是无稽之谈。您是上帝的乐器,真正的神之音。”


“您说的是我?”年轻的音乐家声音里依旧透着虚弱。


“千真万确。”安东尼奥说(这有什么可置疑的?),“您的确背负了太多的不公——太多人亏欠您一声喝彩。但您可千万不要向那恶魔屈服。”


“我什么时候会轻易服从了?只是……”


“——您还没有见到皇帝的殿堂呢!”


(您还没有见到我呢!)


沃尔夫冈终于笑了,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他们还都说我自大呢……我真的该有这样的信心?”


“当然。”安东尼奥肯定(当然),“就像您以前一样,无需有任何改变。就像您走过那么多路一样,您务必要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维也纳会让您满意的。”


“维也纳?”沃尔夫冈的神色里带上了一丝厌烦,“维也纳和巴黎有什么不同?和萨尔茨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一样无知的‘公众’……”


“但是维也纳有我——您可务必要来见我!”


(您务必要来见我!)


沃尔夫冈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他突然发出的呐喊。


看啊,您的眼睛……它们如此悲伤,这是难免的,您生命中有如此之多的不幸。但我已经陪您将它们全都捱过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的相遇了,它必须也如旧发生……请您务必要来见我!


您必须来见我!


 


 


 


萨列里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


 


萨列里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他做了什么样的梦?他梦见了莫扎特那不幸的过去,那他无缘踏足的过去……在梦里他简直不是自己了,变成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友人、一个高瞻远瞩的引导者,毫无保留地赞美他、鼓励他。


这太荒唐了。萨列里从床上下来,就着窗外月光,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一口一口地喝,心绪全在刚刚的梦上,根本分辨不出嘴里是什么味道。他对莫扎特竟然已经痴迷至此了吗?甚至想插足他此前的人生,看不得他过去受的苦?这真是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忽然一团光亮起来。他的情人也起身了,点燃了床头的烛台,正端着它睡眼惺忪地向他走过来:“萨列里大师……您半夜不睡觉,思考什么哪?”


那烛光本该使这里和梦中一样安谧黑甜,但他尚未清醒,走得歪歪斜斜,火苗跟着他晃来荡去。萨列里心惊胆战盯着蜡烛:“……莫扎特,你要是把这房子点着了,我们俩都没地方住!”


五分钟前还在他梦里瑟瑟发抖的音乐家眯着眼睛,愉快地笑起来:“从我认识您以来,您对我发出过无数威胁,这还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一句……”他稳稳当当地把烛台放在萨列里面前的桌上,自己坐在他身边,“房子不会点着,我们有地方住。那么萨列里大师,您放着好房子好床不睡,是在干什么?——更别提床上还有一个我了!”


——好像你是什么昂贵床上用品似的!萨列里看着莫扎特沾沾自喜的样子,根本不知该从何开口。就是因为床上还有一个你啊,萨列里回想着梦里他对莫扎特说的那些话——老天,要让他真把那些话对真的莫扎特说出来,还不如让他变成哑巴!


萨列里拒绝开口。莫扎特这时候差不多也醒了,萨列里不说话,他就盯着萨列里看个不停。萨列里举起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想借此掩饰,才发现手里是个茶杯,根本不是梦里的酒杯;杯里也不是梦里的甜酒,似乎只是白水。


“您梦见我啦?”莫扎特突然说。


“……咳!”萨列里呛到了。


莫扎特欢呼起来:“我就知道!哈哈!”


“……”萨列里狼狈地擦去嘴角的水渍。


“别那么看着我呀,亲爱的安东尼奥,”莫扎特洋洋得意,“放心,您依旧有本事把想法都藏起来,藏在您那派冷漠的面孔下。在宫廷里对付那帮子贵族肯定绰绰有余,保准您想的什么他们都猜不着——可是一旦牵涉到我,我怎么能发现不了呢!”


上帝啊,他真的对莫扎特痴迷至此了——莫扎特自己都知道了!萨列里颇有点绝望地想。


“您梦见我什么了?”莫扎特这会儿是一点都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追问,“梦见我那出要上演的歌剧?还是我们之前在酒馆的约会?”


萨列里怕的就是这个。看着情人烛光下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直那么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又无法说谎。于是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都不是。”


“都不是?”


“我梦见的是……我们认识之前的你。”


莫扎特这下子看上去吃了一惊:“这我没想到……您梦见的我是什么样子?”


“和您现在一样的样子,只是更年轻。”那自大又敏感,可真是一模一样。萨列里想。


莫扎特点了点头:“那……您在这个梦里吗?”


“……”上帝的宠儿,不光音乐的天才来得直接,直觉也是这么敏锐,“是的,我也在。”


萨列里的情人竟变得比他自己还要局促起来。他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这出乎了萨列里的预料,他反过来安慰他:“只是一个梦罢了。”


“但人们常说,梦是人心的反映。”莫扎特眨了眨眼睛,“上帝啊,我不知道……要是更年轻的我遇见了您,是不是就会将您错过了!”


“不是……”


“您可能并不欣赏我当时还不够出色的作品,而当时的我可能还无法意识到您冷漠外表下的真心……天呀!”萨列里觉得莫扎特的眼睛快要溢上泪水了——他的情人就是如此地多愁善感,萨列里从来都对此毫无办法,“单是想想我就……您的梦境里又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呢?您做的是这样让人难过的梦吗?”


“不,并不是,莫扎特,”萨列里赶紧说,“我梦见的是您在受苦。您的才华不为人所欣赏,家人离您而去……”


“那您呢?”


“我陪伴在您身边,试图让您明白,我对您的音乐是多么地——”


萨列里及时地闭了嘴。原因是他看见莫扎特的眼睛复又亮了起来,那里面根本没有泪水的影子——要不是情人自己的眼睛泄露了秘密,他差点又要掉进他狡黠的陷阱里去了!


“——您说下去呀!您对我的音乐怎么样?”年轻的音乐家看到年长的情人住了声,有点失望地追问。要听他一句赞美之词可真是太难了,当年他们彼此误解隔阂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哪怕是如今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想听上这么一句仍然比写一出歌剧还累人。


“……”宫廷作曲家转过头去。他刚才怎么对自己说的来着?他情愿变成哑巴!


莫扎特很快从失望中脱离出来,反正他早就习惯了情人这样过分的矜持。他迅速地找到了新的关注点,歪过身子把头探到萨列里面前:“这么说,是个美梦了?”


“……”萨列里把头转向另外一边。


这算是相当明确的默认了,足以让莫扎特再次带着种骄傲的神气笑起来:“那是当然啦!就算是梦里,我也不可能让您因我而痛苦的!”


萨列里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再次决定举双手投降——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他总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的矜持礼节总要败给他的甜蜜情话。他放弃了抵抗,低头吻了吻情人的手背:“……是。”


莫扎特看着他松动下来的目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像只矜贵的猫一样享受他的吻手礼:“好啦——现在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呢,要我说,咱们回到床上去,做点真正的美梦怎么样?”


“如您所愿。”萨列里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事得到了情人的抚慰,他也困倦起来。


 


“莫扎特,”在他们在床上面对面躺下来之后,萨列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那还用说吗,”莫扎特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没错,您从来都是那么地正派守礼、不近人情,满脸的矜持冷漠……”


他在萨列里脸上亲了一下:“但我可是一直都看着您呀!”


萨列里的心里涌起一股他所不熟悉的温暖爱意。于是他难得地回吻了情人的脸颊,果然换来莫扎特半梦半醒间一个满足的笑容。他把莫扎特搂在怀里,感受着情人温暖的体温,也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次萨列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真实的世界不可能这么灰暗。


他在街上走着,那街道一开始还是维也纳,后来就变成了巴黎,再后来甚至像曼海姆、萨尔茨堡。而无论他走到哪里,街上都笼罩着一层薄雾,雾里飘着莫扎特的音乐。那感觉像是全欧洲的人们都成了莫扎特的狂热拥趸,而上帝也为他在每家每户降下交响乐团。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音乐中,那天才的作曲家本人却不见踪影。萨列里茫然地向前走着,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座教堂,于是他走了进去。


教堂里坐满了人,中间摆着一具小小的棺材。这是一出葬礼。穿着丧服的女人在棺材边呜咽,空气里回荡着安魂曲——莫扎特的安魂弥撒。所有人都面容悲戚。


“他是个天才……”


“他的旋律充满了魔力,叫人听过就难以忘记……”


“但他竟然就这么年纪轻轻地死了!”


人们的窃窃私语清楚地传进萨列里的耳朵。这是莫扎特的葬礼,萨列里意识到。莫扎特死了


安魂曲还在继续,所有人都低头垂泪,为天才的逝去而悲伤。只有萨列里在原地茫然,这是真的吗?这荒诞得难以置信。莫扎特死了,他居然不知道,而这帮子从不理解他的蠢货却在这里像模像样地悼念他!


就算是个梦,这也荒诞得过分了。萨列里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揭开棺材,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那个金发的音乐家。


空气中的安魂曲突然停下了,在“Lacrimosa”的八小节之后戛然而止。萨列里惊得不敢动,他注意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几百人的目光快要把他活活剖开了,那窃窃私语又响起来了。


“听说他是被谋杀的……”


“有这等事情?被谁?”


“您不知道?被那个宫廷作曲家——萨列里呀!”


“萨列里?宫廷作曲家?作过些什么曲子?”


“不过是些平庸的调子,一首我也想不起来!”


“这样无能的人,为什么要对我们的大师下毒手?”


“当然是因为他嫉妒——他嫉妒大师的才华!”正被萨列里看着的一位夫人对他说,每个音节都掷地有声。


萨列里猛地转过头去,视线转而落在一位中年贵族身上。贵族张口,铿锵有力:“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一个愚蠢的庸才!”


“不……”萨列里慌忙再移开目光。但那穿丧服的女人冲了上来,揪着他的领子在黑纱后向他怒吼:“你毁掉了我们的天才!毁掉了上帝之音!”


“他是个罪人!”全教堂的人盯着他齐声说,“罪人!”


“不!”萨列里失控地大喊起来,“不是的!我没有杀他!”


他推开那女人,跑到棺材前面,一把掀开了盖子。莫扎特没有死,这里躺着的一定不是他!


然而事与愿违。棺材盖子被拿掉后,里面躺着的明显正是那个年轻的天才。萨列里呆愣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莫扎特,他的神情安详平静,却笼罩着浓重的死亡,决绝地再也不打算醒来。


他跪倒在棺材前:“可您明明说过,就算是梦里,您也不可能让我因您而痛苦的……”


难道这还不算痛苦吗?我又为什么还不醒来?


“可是,”死去的莫扎特慢慢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紧闭的双眼凝视着他,“您杀死了我啊……”


“凶手!”在萨列里完全无法反应的时候,教堂里的齐声谴责又响起来了,“在莫扎特生前处处与他为敌的小人!最终杀死他的凶手!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是!”


“不!”萨列里条件反射地否认,“我……我是作曲家!我还有我的音乐!”


“啊,我的朋友,安东尼奥,”莫扎特的尸体冲他歪歪头,“好像没人记得你的音乐啦。”


萨列里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布满了斑点,皮肤松弛。那是一双老年人的手。他摸上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多了许多他不熟悉的皱纹;他低头在教堂光滑的地砖上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无疑行将就木。他老了,步入一场缓慢的消亡。


整个世界都震动起来。莫扎特的安魂曲又响起来了,毫不受那震动困扰,声音越来越大,直冲云霄,与上帝同在;而他一动不能动,只有在地砖的倒影里才能看见自己,随着震动一片一片地分崩离析。


人们齐声:“罪人!”


他一点点消失了,而莫扎特永在。


 


 


 


萨列里喊叫着从梦中惊醒。


这是什么?他惊恐地想,这是什么?


他环顾四周,这是他熟悉的卧室。点燃的烛台遍布,照亮整间屋子,因为他恐惧黑暗;桌上的杯里盛着烈酒,他只有借此才能入眠。他的床上没有其他任何人——当然了,他一早宣誓独身。


这当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麻痹了他那艺术家的敏感神经,他才敢去回想那个梦。


他不明白这梦境意味着什么,甚至说不清梦境的哪一部分令他更恐惧。


他介入了莫扎特前半段人生,这倒不算什么;他承认他一直想知道成为一个天才是什么感觉,连同那天才必定带来的痛苦也一并渴求。至于教堂里的葬礼,在梦里的确可怕,但他早在第一次决定要打压莫扎特的时候就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些谴责的台词全是他一早对自己说的,可怖的场景全是他构想过的自己最坏的结局。清醒之后他并不是无法接受——再说,莫扎特可真的还没死呢!


所以最令他感到恐惧的,反而是梦里最美好的部分。


在此之前萨列里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是敌人,当然是,一定是。莫扎特是永恒将他灼烧的火焰,是每时每刻都腐蚀他的毒药;他是仁慈上帝降下来给世间带来欢乐的天使,唯独面对萨列里时变成恶魔。萨列里对他音乐的热爱无济于事,他越是热爱他天使的才华,就使那恶魔的折磨越是深刻。


莫扎特一日存在,萨列里就一日饱受煎熬;他必须让莫扎特连同他天使的才华一起消失,才能从恶魔的手里拯救自己。萨列里对这一点坚信不疑,因而对自己的做法从不后悔。


……但他的梦境却告诉他,他其实渴望着和莫扎特……亲近?


人累了什么都梦得见。萨列里企图这样说服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但烈酒再次入喉却没能再次带来麻痹的安慰,他想起梦里,竟然有些委屈起来。梦里他无须烛火也能驱散恐惧,喝着白水也能安神定心……


是自己错了吗?他扔下酒杯,在屋子里焦躁地徘徊起来。梦里他感受到的爱与被爱的安稳,无疑只能来自上帝的恩赐。他本也可以得到那样神赐的礼物?……和莫扎特一起?


不,这绝不可能。他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这不能可能,他不能这么想。因为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已经成功地把莫扎特逼出宫廷了。这时候再想和莫扎特言归于好?未免太晚了点。他和莫扎特是敌人,永远是敌人,只能是敌人。


“先生?”男仆的敲门声响起,萨列里这才发现已经天亮了,“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萨列里回答,把自己的拳头收了回来。一个梦不会造成什么改变,他打定主意。消灭他,自己才能拥有一切。


“您已经醒了吗?”男仆在门外问,“您今天的安排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萨列里隔着门回答,“你可过一会儿再来。”


现在时间还太早,他今天的特殊安排只有晚上的一场歌剧——正是梦里莫扎特提及的那出要上演的歌剧,叫做《魔笛》。莫扎特的每一次演出他都会到场,在这一点上,萨列里放任自己成为他最狂热的追随者。这次也不例外,他相信他的天才不会因离开宫廷而失色——当然,和以前一样,他不会让他发现自己到场。


 


男仆得了萨列里的命令就下楼去,厨房的佣人们正聚在一起谈话。


“莫扎特大师写的歌儿真好听!听说他给咱们写了一出歌剧?”


“是!可我听说,他病倒了!多可怜的人哪……”


“有人说,这正是咱们萨列里先生搞的鬼……”


“谁知道呢!”男仆去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可我是信的——要是你们也看见萨列里先生那个样子,你们就该懂了。如果说有一天萨列里先生把莫扎特大师杀死了,我也丝毫不会奇怪!”


————FIN————




太太的要求:萨列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莫扎特……于是我就写成了这样


模仿了穆赫兰道的表达手法:开头是一堆看似无意义的色彩和意象(但它们实际上是扎特在剧里的衣服,第二个固定的金色指的是他的金发,因此它们指的都是莫扎特),那句“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为您效劳!”是模糊的,因为“阿玛迪乌斯”这个名字相对不那么常用于是他在梦里想不起来,中间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都是萨列里“希望看到”的样子,最后震动来结束梦境(所以中间那一段不是梦境真正的结束)


前半段的思路是“萨列里在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来陪伴莫扎特”,灵感来自我对官方甜蜜痛苦mv的解读,“用萨列里替换掉了本该在那里的莫扎特”……嗯我当时还说这梗同人根本不敢想,结果就不得不自己挑战一下OTZZZZZ当然还是做了改动……然后时间顺序也是乱的(把纹我放到了吼叫信之前),都是因为是梦嘛


其实挺不会写这种细致深挖的抒情向的……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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